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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1 章 成孤兒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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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1 章  成孤兒了

晴無夜叫停戰馬,此時正值傍晚,天色昏暗,在這裏,遠遠的就能看到軍營中連成片的帳篷和火光,星星點點的紅色上躥下跳,那些掩飾不住的殺伐之氣,像極了尖刀劃破傷口冒出的鮮血。

晴無夜回頭去看昱橫:“昨晚才發現的,老爺子替你掩蓋了你不在的時間,也是我回來後他們才確定你不見,我就說先讓你去了清安村,在剛去的路上。”

昱橫拍了拍晴無夜的肩,最後幹脆就把手放在了晴無夜的肩上:“抱歉啦,又讓你替我背鍋。”

晴無夜沒作聲。

昱橫扭頭去看遠在天邊的山巒疊嶂,像是一只兇惡的黑色猛獸直撲天際,那裏正是聞名不如見面的秋鹿山,道:“還有些村民帶著孩子們,躲進了秋鹿山。”

晴無夜松了口氣:“幸好。”

幸好什麽,他沒說下去,或許他想說幸好還有人僥幸逃脫,那其他人呢,不還是在韓廣張的毒手之下。

昱橫是走著到了營地,回頭看著晴無夜慢悠悠的下了馬,剛想再看兩眼,隨勇不知什麽時候跑了過來,低聲喊道:“無痕。”

昱橫只能依依不舍的轉回了頭:“怎麽?”

隨勇被之前的事情嚇到,一直很關註清安村的事情,此時憂心忡忡的問:“清安村的村民怎麽被帶了過來?”

昱橫雖然早有心理準備,但聽到真相後還是心頭狂跳,急忙問:“他們現在在哪?”

隨勇指了一個方向,右前方是韓廣張的營帳,昱橫只覺奇怪:“怎麽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了?”

隨勇壓低聲音湊了過來:“被趕進一個帳篷裏了,就像圈豬一樣。”

話說的粗鄙,但架不住這是事實,昱橫悶悶不樂的搖了搖頭,看到昱豎也跑了過來,昱豎上前就抱住了他的腰,口無遮攔的道:“無痕哥哥,聽說你去了清安村,是不是你把那些人帶過來的?”

跟上來的陳木拉開昱豎,斥道:“胡說,你無痕哥哥怎麽會做這種事,沒見他才剛回來。”

突然,他們身後有個人晃著腦袋走了過來,手裏拿著一把刀,不過刀沒出鞘,是在患城教軍場中看到的那個劉頭。

昱橫只覺眼熟,一時沒想起這人是誰,只聽昱豎憤怒的小聲嘟噥:“教軍場的混蛋。”

昱橫心中咦了一聲,又想著這人像是一路上都沒怎麽見到過他,這時候怎麽就冒了出來,昱橫對這個人沒什麽好感,不想和他正面相遇,正想轉身離開。

此料冤家路窄,昱橫還沒走上幾步,卻被走過來的劉頭叫住:“哎,你,等下。”

昱橫恍若未聞,擡步又想朝前走,就聽劉頭開始冷嘲熱諷:“我看晴將軍挺看重你啊,出任務只帶著你,而不帶他的副將。”

隨勇恨恨,握緊拳頭卻沒揮出,言語回擊道:“和你有什麽關系?”

劉頭冷冷的眼光在他們三個人身上掃過,最後定在了昱橫回轉的臉上,昱橫沒出聲,他可不想因為一些口舌之爭與這個人發生爭執。

劉頭見一時沒得逞,不甘心的又道:“聽說晴無夜問韓將軍要過你,只是沒成功,他這三番五次的私自把你帶走,對他可不是什麽好事。”

昱橫撩開垂在額前的發絲,只覺清爽無比,幹脆利落的回道:“以後不會了。”

說完話,他正想再次轉身離開,劉頭又補了一句,裝模作樣的關心起來:“怎麽,你們鬧矛盾了,這可不好。”

晴無夜一直看著他們這邊,正打算牽馬過來,卻見昱橫拉著昱豎朝他這邊走來,旁若無人的揚聲道:“晴將軍,劉頭問我,是不是和你鬧矛盾了,他還說,我們這樣不好。”

劉頭實在沒有想到,昱橫會如此沒羞沒臊的在眾目睽睽下如此說話,頓時面露窘色,尷尬不已,隨即跺了跺腳,氣哼哼的走開了,直奔韓廣張的營帳方向而去。

看著他離開的背影,昱橫立即頓住腳步,昱豎拉著他的手,小聲道:“那邊好像就是關人的地方。”

昱橫遠遠的看著,眉頭微皺,問:“現在誰負責看管,劉頭?”

昱豎點頭。昱橫把目光定格在了那只帳篷頂上,像是看著虛無,眼神幽幽,晴無夜牽著馬與他擦肩而過,小聲的甩了一句:“別多事。”

晴無夜牽著馬走了,昱橫看了一會,正打算收回目光,忽然發現原本四平八穩的帳篷沒來由的晃動起來,像是裏面發生了什麽。

昱橫一開始還以為自己沒有徹底恢覆,看到的東西都是晃的,卻在此時,陳木跑了過來,一下抱起了昱豎,在昱橫耳邊說:“趕緊走,那邊又有是非了。”

昱橫都沒來得及問他,就見他抱著昱豎已經離自己很遠了,昱橫腳下沒動,依舊站在原地使勁瞧著帳篷,陳木在遠處等了一會,見昱橫似乎不達目的不罷休,只能又折返回來,在昱橫不遠處喊道:“回來。”

昱橫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,不怎麽甘心離開,正在躊躇之時,隨勇跑過來拉了他一把,冷冷的瞧了帳篷一眼,鼻子裏哼了一聲:“走吧,沒什麽好看的。”

昱橫心中疑惑,但腳下還是跟著隨勇走了,直到回到他們所在的地方,陳木才和他說:“你剛回來,不知道這事,清安村這幫人被帶回來後,一直在帳篷裏鬧騰,總有幾個帶頭的說要回去,但奇怪的是,韓廣張大發慈悲,沒有下令殺了那幾個帶頭的,反而任由他們在裏面折騰。”

聞言,昱橫也有些納悶,韓廣張可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,哪有什麽善心,當初在屈城外就肆無忌憚的殺了幾個逃兵,他連自己人都不放過,怎麽會對覆盆國的百姓如此的姑息養奸。

想到這裏,昱橫還是不放心的問:“真的沒死人?”

隨勇湊了過來,確定道:“沒死,一個個活的好好的,活蹦亂跳,我看還挺像養豬的,養肥了才殺。”

陳木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:“你這說的是什麽話,人又不是畜生。”

昱橫在一邊想到了一種可能性,韓廣張要他們去做擋箭牌,自然不會殺他們,還要他們健健康康的,就像他們這些當兵的一樣。

這次帳篷裏的鬧騰卻不同前幾次,越發厲害了,吵鬧聲不絕於耳,昱橫遠遠的就聽到有人在大喊:“我要大解。”

帳外的人吼道:“就在裏面拉。”

那人繼續喊道:“你們有沒有人性,眾目睽睽之下,我脫褲子放屁,你聞著不臭,這麽多人都這樣,我看你們覺得臭不臭。”

劉頭就站在帳外,叉著腰發號施令:“讓他出來,你們四個人一起去。”

於是,四個當兵的押著一個村民從帳篷裏走了出來,這人昱橫認識,是前一次昱橫和晴無夜去牽馬的那戶人家的男人,那個叫楊阿生的人。

楊阿生和他老婆沒有供出昱橫和晴無夜兩人,昱橫心存感念,他自然註意上了五個人離開的方向,是翻過土坡後的一處凹陷。

昱橫看著四個人站在土坡上,可楊阿生一直遲遲沒有冒出頭來,隨勇一直跟隨著他的眼神,也納悶道:“這人難道是拉肚子,怎麽這麽長時間?”

他們作為旁人都覺得時間長了,何況那幾個帶楊阿生出來的人,他們更是覺得時間長,有些等得不耐煩了,有個人按奈不住,走下了坡,擡腳想要去踹楊阿生。

楊阿生雖然是蹲著身,但天色壓黑,加上陰雲密布,沒人註意到楊阿生的褲子並沒脫下,而是整齊的穿在身上,還在緩緩的向外挪著步子。

昏暗的天空能在一時掩蓋他的穿著,卻壓不住楊阿生手中的尖刀,刀光一閃,剛走下土坡的那個人定住腳步,正巧看到了這一切,正要轉頭呼喊,沒料到楊阿生出手更快,揮出一刀,手法狠絕的給他捅了個透心涼,竟然一下子就刺穿了他的喉管。

呼救的嗓音壓在了喉嚨口,沒有驚動任何人,包括等著的另外三個人,還在山坡上默不作聲的等著。

這人倒下了,楊阿生一時沒架住被他捅死的人,在屍體摔倒的時候弄出了一些響動,被那三人察覺,不約而同的轉過身來。

楊阿生抽出了刀,沒來得及在死者衣服上擦,見自己已然被發現,提著刀轉身,撒丫子往前跑,這裏卻不是個逃脫的好地方。

他們所在的凹陷處四周也搭著營帳,楊阿生一通無頭蒼蠅般的亂跑,引得四下一陣兵荒馬亂,他不知是不是殺人殺出了癮,還是身處絕地想要求生,提著刀見人就捅,猶如瘋了一般。

這種不要命的舉動,一時嚇住了手持刀槍的兵士,見到眼眶泛紅的楊阿生紛紛躲閃,楊阿生就如無人之徑的奔跑在了營帳之間,不受到任何阻撓,刀光在火光之間不停的晃動。

這樣的驚嚇只能維持一時半刻,這些當兵的很快回過神來,對這個瘋子開始圍追堵截,漸漸的把包圍圈越縮越小,直到無數把槍再進一步,絕對就能把他刺成個馬蜂窩,才停了下來。

韓廣張下令過不能殺這些人,當然持槍的兵士也沒有再進一步,只是手都沒松,長槍牢牢的握在手心裏。

昱橫站得地方離包圍圈不遠,能清楚的看到楊阿生額頭上滲出的冷汗,和手裏哆嗦著一直在顫抖的尖刀,刀刃上已經沾滿了殷紅的血跡。

他沒法動手,縱使自己真的舍命相救,也不可能在這麽多人眼前把楊阿生救出生天,或許還會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。

這人就是不要命了,他竟然在數十根長槍之下逃出了包圍圈,一頭紮出來的時候,昱橫還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把刀上正滴著血。

楊阿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昱橫,奔著他所在的方向跑了過來,昱橫瞳孔驟縮,退後幾步,隱匿在了一棵樹後,待楊阿生與他擦身而過之後,兩個人同時都在樹後消失了蹤影。

沖過來的兵士在樹下一通毫無章法的尋找,此時的昱橫已經閃身到了另一棵樹後,站在那邊好生看戲。。

就在剛才,昱橫擡腳抵住了楊阿生前進的步伐,沒等楊阿生反應過來,一只手拎起了楊阿生的衣領,輕飄飄的將他甩到了樹上。

樹葉枝丫輕微晃動,楊阿生其實在這之前就看到了昱橫,他跑向昱橫是抱著命懸一線的僥幸和孤註一擲,昱橫果真雪中送炭的幫了他,在兩人視線相接的一剎那間將他險而又險的送上了樹,他反應也很快,在身體失重之時眼疾手快的抱住了最近的樹幹,將自己盡數隱沒在了墨綠的樹葉之中。

樹葉茂密,天色昏暗,似乎在下一刻就會有瓢潑大雨傾盆而下,有人建議道:“兵分兩路,分開找。”

一場雜亂無章的白費力之時,昱橫得空去看帳篷,卻在此時,他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,楊阿生的老婆被幾個人架著帶了出來。

在昱橫看到楊妻的第一眼就忍不住閉上了眼,楊妻形容相當不堪,頭發淩亂,衣衫輕薄,甚至袒露著白皙光潔的肩頭。

昱橫倒退兩步,雙眼再次睜開,目光一凝,神色愈發冷峻起來,看樣子,楊妻顯然是被人輕薄過了,還沒穿好衣服就被帶了出來。

劉頭在剛才對楊阿生的圍追堵截之前,趁著楊阿生不在帳篷裏,卻不忘去做沒皮沒臉的腌臜之事。

這才不慌不忙的出了帳篷,他手裏忙不疊的紮著腰帶,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,叉著腰高聲喝道:“我告訴你,楊阿生,你老婆在我手上,你逃走沒用,難道不想帶走你老婆。”

昱橫只聽到頭頂上的樹葉簌簌而響,片刻安靜之後,劉頭又吼道:“老婆不要了,好,那我就受用了。”

楊妻這才淒厲的哭了出來,她跪倒在地,哽咽著道:“當家的,你就眼睜睜的看著我受欺負。”

又是片刻沈默之後,劉頭彎下了腰,那只鹹豬手在楊妻的肩頭上狠狠地摸了一把,白皙的皮膚上立馬出現了一道紅色的印子,他得意的揚聲道:“他不要你了,你知道嗎,不然他也不會這麽長時間不出聲。”

話音未落,一把尖刀從樹梢間揮了出來,只是楊阿生的手上功夫稍差,欠了準頭,刀尖紮在了劉頭腳下。

也就這麽一下,所有人都仰頭去看,都沒猜出是從哪裏扔出來的兇器,劉頭的那只魔爪繼續在楊妻肩頭上肆意妄為的揉搓著,那道紅色印子已經被一大塊紫色所掩蓋。

有人跑過來,湊到劉頭耳邊小聲道:“他殺了人。”

楊妻原本還想掙紮,此時被這句話嚇得一動都不敢動,劉頭那張扭曲的臉上出現了猙獰的可怖,他吐了口氣,緩緩的道:“聽到沒,你那當家的殺了人,就算你死了,也還不了那條命。”

楊妻臉色蒼白,回瞪著劉頭的眼裏全是慌張無措,時間一長,就像一尊石像動都不敢動,也沒有一絲表情。

在可怕的片刻死寂之後,她才哆嗦著翕動嘴唇,身體戰栗,喉頭發出了幾不可聞的聲音:“那,你要怎麽辦?”

劉頭露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溫和笑容,就這麽和顏悅色的看著楊妻:“讓他下來,我和他好好談談。”

楊妻陡然睜大了眼睛,也就頓了一刻,忽的仰頭喊道:“當家的,不要出來,他們會殺了你。”

最後一個字還沒出來,一把刀就毫不留情的劃上了她的喉管,一道血紅色的弧線隨之出現在了夜色之中。

帳篷裏有不少人出來,看到後齊齊後退,異口同聲的啊了一聲,就這麽目不轉睛的看著楊妻氣絕身亡的歪倒在了地上。

這時,從不遠處傳來了一個楊阿生痛苦的慟哭聲:“妹子!”

人群中出現了不合時宜的非議:“等老婆死了才出聲,晚了,人都死了,這人還真能挺得住。”

邊上是一人的輕咳聲,又被胳膊肘撞了一下,那人趕緊閉上了嘴,但臉上還留著不屑一顧的嘲諷。

從樹幹上滾落下來了一人,就這麽重重的摔在了樹下,楊阿生已經人不像人,鬼不像鬼,臉上鼻涕一把眼淚一把:“老婆,俺家娃成孤兒了。”

沒等他說完,數十把長槍已經到了近前,驟然聽到一聲下令,是劉頭嘴裏發出的:“殺了這個人。”

聞言,眾人盡皆散去,在更遠的地方觀望,昱橫站在了樹後,看著這十把長槍的槍尖盡數刺在了楊阿生的胸口,深深的紮了進去,他站在一旁,卻什麽都做不了,就像一個冷漠的看客正在熟視無睹的圍觀。

長槍又一起拔出,留下的血窟窿,就這麽在屍體上成了蜂窩煤,楊阿生在最後死去的那一刻,還在欲哭無淚的自言自語:“娃,兒子,照顧好自己。”

昱橫聽到了這話,心頭猛的一震,整個人僵在了原地,這句話還真像五年前的行刑臺上,昱清蟄被處決之前,看向他的時候,嘴唇顫抖著說的那句話。

昱橫又是一個激靈,看著楊阿生的屍體被拖了出去,就扔在了之前的那處凹陷,不過還是有人好心,把楊妻的屍體拖到了楊阿生的身邊。

昱橫的後背就這麽直直的撞上了樹幹,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,他靜靜的看著前方,似乎在這一刻理解了晴無夜,有的時候真的只能無動於衷,因為他們只是為數不多的飛蛾,不能去做無能為力的撲火。

隨勇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,手裏拿了一件衣服,昱橫艱難的回過頭,聲音嘶啞:“這是什麽?”

隨勇低聲道:“我在凹坑裏扒了件死人的衣服,想給他穿的,讓他蒙混過關,方便逃出去。”

隨勇好心拿了件衣服過來,但已然沒有用了,昱橫唏噓著說:“你把衣服扔回去吧,給他老婆遮遮羞。”

他或許能做的就只有這些,不能算是微不足道,但也沒有救人性命,希望事後不會讓他們就這麽曝屍荒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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